石山林道

　
　　山神帶走了我的魂！．．．．
　
　　直到現在仍無法回到現實，身在喧囂都市之中，腦海中卻一直浮現昏暗的濃霧森林、血紅般楓葉、龐然巨大的怪手猛然映入眼簾擋住去路的震撼、和那片崩崖．．．。
　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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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一早和朋友開往藤枝，藍天白雲，遼闊群山，陽光下仍有些涼意。
　
　　踏入林道才一會兒就遇見了第一台怪手，挖了道深溝，卻熱心地將我們「挖」過好繼續騎乘，第一次坐在怪手上直覺得興奮有趣，這輩子要有機會坐在那大鏟子裡可是可遇不可求的！之後又遇見了三四台橫在小小林道中施工，也都一一順利通過；懷著極興奮的心，我東張西望地忙著欣賞沿途的景色，這是一條林相非常豐富的深山林道，也該有非常繁多的野生動物，雖然我大都連名字都叫不出，但我可不願意只為了趕路而錯過了沿途的景緻，這大自然的盛宴；這也是在出發前就抱定的目的，過程比結果來的重要並吸引人。
　
　同行的小陳一心想的似乎是林道盡頭的鬼湖，或稱秀湖。而自私的我不時地停下來拍照，佔去了不少時間，他也總很耐心地等待著；前半段的小徑已被機器挖去一層表皮，原本小碎石路中長出嫩芽的路況已不復見；聽說要舖水泥一路至實驗工作站，不禁替這片仍原始的山林擔心起來；路開往深山，只為了讓人類的足跡更輕易地深入，對大自然的殺傷力卻也在無形之中愈發強大．．． ．。
　
　　似乎比上次來訪時騎了更久才過了工寮開始陡上，原本被挖土機擋在林道入口的越野機車轟隆隆地衝了上來，巨大噪音迴盪在整片原本寂靜山林間，我似乎可以感受到那些嚇壞的野生動物四處逃竄的驚慌；在這深山林徑中能遇到什麼人應該是令人安心的，可我卻一點也不高興；我想那些人只是尋求刺激，並不在乎那恣意狂飆的行為帶給大自然的破壞及影響有多大；一如改裝著巨大四輪的吉普車，毫不留情，狠狠地、重重地輾過每一寸荒野小徑。
　
　　他們該不是真正喜愛大自然的人類。否則不會那麼狂妄地闖入林間，夾帶著不屬於山林的巨大引擎聲並蹂躪土地後，卻又若無其事地呼嘯離開，打著親近大自然的名義進行著予取予求的破壞打擾。
　
　　我想這也是人類為荒野帶來的隱憂之一吧！
　　
　　但它只能默默地承受這種不尊重大地的行為，在台灣各地最後原始林地逐步地被人類入侵、破壞，然後消失。
　　
　　於是我們等那些人呼嘯過好一會兒才又上路，才有機會聽見鳥叫蟲鳴，也或許才有機會遇見剛剛被嚇得到處躲藏逃竄的小松鼠；單車是以不具殺傷力的方式前進的。
　
　　半路上遇見二隻小狗同行，也看見仍翠綠的青楓，抬頭望見山頂那片森林，已參雜著些許紅葉樹木了；中午一過山嵐開始從谷底升起，濃霧裡踩進在芒草夾道的小徑上，開始發現一地楓葉不時地灑在經過途中，我停下踩踏看著雲霧飄渺，四周冷杉和各種高山植物已被籠罩，一切景象如渲染般的繪畫效果，夢境般的美麗，幻覺般的美麗。
　
　　過了岔路右轉直上，踩入更加荒廢的林徑，令人興奮地踩過更多楓紅，落了一地繽紛，我以極緩慢的速度前進好仔細欣賞這大自然賜予的視覺饗宴；半牽半騎地挺進，小狗陪著我走走停停，還不時回頭看我有沒有跟上；突然夥伴叫住我，抬頭一望－－
　
　　一整株血紅的楓！
　
　　我怔住了，那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景象，鮮紅如血的葉茂密地掛在枝椏上，霧氣飄浮四周濛矓了些，這正是我長年以來所期待看見的，竟就在這深山林道裡猛然驚見，毫無預警、毫無準備，甚至來不及去期待和想像該如何去面對這畫面，大自然就突然地映出這一幕在我眼前！
　　
　　我毫無招架之力、毫無力去做任何反應，甚至連感動都來不及，只能怔在原地瞠目結舌地望著這燃燒般的樹木。
　　
　　震懾與驚豔，我終於明白了這形容詞的意義了．．．．。
　　
　　還是得再往更深的路徑一些。我們趕到了登山口，在立了標高二千五百公尺的牌子前拍了照，身後又是一株全染紅的楓！霧愈來愈濃，在我們坐在那兒休息吃東西時包圍了我們；不能再下去秀湖了，看著漸漸聚集的霧氣和灰濛濛的四周，得動身趕回去了，摸黑可不是好玩的。
　
　　二隻狗兒分食過麵包後又一路跟在我們身後奔跑；閃躲過逼人芒草和石塊，能見度愈來愈差，前方不到五公尺的小陳已沒入濃霧之中，但他總會回頭看看我有沒有跟上；衝了好一會兒狗狗在工寮停住腳步，謝謝牠們陪了好一段路，像在守護我們一樣。
　
　　我們則又繼續奔騎下山。濃霧使得沿途的風景只剩同一種色調，只有深淺的不同，巨大高聳的杉木林也因這顯得十分詭異；在這深沈藍色的詭譎氛圍裡我卻仍忙著欣賞著這不曾見過的景象，突然想停止速度，閉上眼，靜靜地聆聽這山林的聲音，沈浸於這原始深林中；想到就要回到吵雜污濁城市不免不捨並貪婪地多躊躇些。
　
　　不管去那兒，回程途中總有股失落升起。
　
　　靜止了好一會兒又繼續趕路。我驚喜地遇見閃過眼前的松鼠；一路順暢但震顫地低飛著，直到眼前赫然映入隆起的落石上矗著一架挖土機，轟隆隆地敲碎著山壁！
　
　　天就快黑了，在那微弱光線中猛然撞見這龐然巨獸，突然一股不安和恐懼從心底竄起；小陳探看後搖著頭說不好過
，扛起我的單車先走去，我急忙跟上，瞧見的卻是一片鬆動的崩崖坍在面前，腳下踩的岩片不斷滑動滾向幽暗無底的深谷，我們一步步踩在鬆散土石上，小心異常地探著每一個踏腳處，但腳下還沒找到一處可踏穩之地，頭頂上開鑿中的裸岩又開始崩落，一片片地砸了下來；滑下去可是找不到人的．．．．。
　
　　「完了．．．．。」
　
　　我不安的念頭直衝腦門，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死亡邊緣我著實地害怕了；我們突然嚴肅安靜了起來，這可不是看台灣探險隊時的精采，而是自己腳下正踩在節目中偶爾出現緊張刺激的崩崖之上．．．．。
　
　　二台怪手停了下來等我們通過，很抱歉在來回途中都耽誤了他們工作；一場虛驚之後，我們都平安地走過，但此種令別人難以想像的畫面，會長久地烙印在腦海裡的．．．。
　
　　之後又遇見施工中的幾台挖土機，在入夜之際仍奮力地趕工著，我祈求前方可別再出現這可怕的路況，也感動於他們賣力工作的精神；我邊看著眼前飄盪的霧氣陣陣，在被黑暗吞噬之前趕回了停車場，趕回了文明光亮處。．．．．． 　
　　很感謝小陳每次出遊都耐心地等我拍照，害他又到不了湖泊邊，和一路上的照顧；而我仍遲遲無法回到現實，回到這喧囂雜亂的城市；在我腦海裡不斷湧現的是那片山林、飄渺雲霧、血紅褐黃的落葉舖陳延展整條林徑、燃燒般的楓紅、萬丈深崖．．．．。
　
　　在興奮感動與不安恐懼交錯心情下我回到了文明世界，卻有股愈來愈強大的力量和聲音不斷地促使我再奔往自然荒野，和愈來愈無法適應這社會的心境．．．．。
　
　　大自然的力量是我們看不見的巨大並有形無形地進行著，在少有人跡的深境仍如此生機勃勃毫無停滯地生長變化著
，隨時都在上演熱鬧繽紛的生態戲碼；我敬畏祂的神秘力量，並幾乎要跪地感激祂賜給我的美景和體驗；但令人心痛的是，在那樣少有遊客進入的深山林徑，竟看見人類帶去的無法自然分解的各種垃圾散落在路旁，或甚至大剌剌地橫在林徑中央．．．。